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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着不省人事的俞守, 秦万瑾想起,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。
那时他九岁,拜了修道的名门,师父带他去“见见场面”。
躺在床上,没有睁眼的俞守, 便是与现在别无二致的年轻俊美。
他的长发散在纯白的枕头上, 睫毛覆着安静的眼, 唇是没有血色的红。
那般如画面容, 远远看着, 只觉得美好得有些不近人情了。
九岁的秦万瑾在床边看得愣住了。愣着愣着, 他见他眼皮微动。
猝不及防, 一双琉璃眸,撞进小秦心里。
那之后,又过了十七年。
那双漂亮的眼眸里,始终是空荡的。
俞守是完美的,因为他存不住任何记忆。
因此秦万瑾从不曾见过,他现下的模样……
俞守睁了眼, 忽地笑起来。
他不常笑,笑时脸上有一个甜酒窝。这使他看上去沾了几分烟火气, 像一个会哭会笑有感情的活人。
“我们,竟是相爱的。”
大概是受幻境影响,迷蒙眼里饱含泪光。
“真傻啊。”
泪光化作流转眼波, 俞守摸着脑袋, 一对笑眼微弯, 缱绻柔情深种。
“你看见了什么?”秦万瑾不舒服地问。
——在幻境发生了什么事,能让他开心至此。
俞守没有回答他。
之前那个幻境过后,他觉着自己想通了一件很久很久,都没有想通的事。
如今面对秦万瑾,他仍是不知道他们怀了何种目的,设计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。
但突然之间,就感受不到害怕了。
他说“我们竟是相爱的”,他用了“我们”。
在幻境里看到的,是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,这感觉强烈,且前所未有的清晰。
俞守记得桂花糕的甜味、天命阁的熏香、屋顶的花纹、铮炀六年久违的那场大雨;乔执的十六岁,很久才好的感冒……那全是他的记忆啊。
他甚至记起那碗无糖的糖丸子,汤水的味道。
还有,疼痛。
该把那叫“爱”吗?有一点鼻酸,稍稍一碰也会难过。又忍不住靠过去,看到那个人快乐,心头会变得软软的,像凹进去的海绵。
越软呀,就越难过。
俞守感同身受。
他迫不及待去翻自己身上的衣服,想从这件古装里找到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。
他很快看到手腕上的红绳。
——它很旧了,褪色得过分,样式是最简单的那种,旁的什么装饰也没有。
那是乔执的红绳,他因着那句“红线牵姻缘”,迷信地将它留下,他们离家逃亡,他也没有把它丢掉。
看吧,这是他的记忆!他全记得的!
“我是乔执。”俞守下了结论。
心怦怦地跳起来,他跟自己说:我要去找龙。
——我们是相爱的,一定要去告诉它。
大致恢复的记忆已使他有了不祥的预感,他只希望他的动作能快一些。
幻境中的一切无法改变,可他所在的现实,还来得及。
“……”
秦万瑾目送俞守的离开。
那个冰块脸的完美组长,正在渐渐消失。他开始有表情、会焦躁,走的时候很急,丧失理智、莽莽撞撞,却很生动。
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走,目前看来,进展得相当成功。
但秦万瑾不开心,一点都不。
……
何瑞点了根烟。
他的手电没电了,这对于他们无疑是个糟糕的消息。
他们这路,负责背器械物资的组员全数掉下深崖,他们俩身上没有电池和其余的照明设备。如果小宋的手电再暗了,能依靠的只有打火机,他们接下来很可能连路都看不清,更别提走出去了。
小宋还在看画。
背对何瑞,撅着屁股,他用那个姿势研究那个卷轴已经好一会儿。
何瑞无事可做,静静地打量他。
“嘶——”不知看出什么,小宋倒抽一口冷气。
“怎么了?跟我讲讲。”何瑞适时出声。
他捧着大大的卷轴走过来。
熄了手电筒,他蹭着他香烟的红光,缓缓地开口。
“这个图,是个古籍的临摹图。”
小宋的手指在纸上划来划去,何瑞看不太清楚,只是听他说。
“那只狰狞的兽,大约就是我们此行要找的龙。你看它的神态,那么痛苦,已有登云驾雾之能,奈何被囚于人间。是这个东西……困住了它。”
他的手指点到一个圆形的器皿。
“我研究了一下卷轴下角的字,虽然认得不太全。这个器皿,名为祭魂,它能存贮龙的修为。”
本想逐字逐句解释,但卷轴上的描述实在十分晦涩,小宋索性把它放到一边,按自己的理解给何瑞讲。
“唔……你就想象,祭魂类似一个储存东西的匣子吧。上面写,开合匣子需要钥匙,那个钥匙是生魂。献祭者一旦死亡,魂飞魄散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听得很蒙,何瑞转头,只能见到小宋近在咫尺的嘴在一张一合。
“祭生魂啊!魂飞魄散啊!很可怕吧!”他强调地拍了拍腿。
何瑞微笑,喷了口烟到小宋的脸上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压根没有准备,他被熏得直咳嗽:“喂!何瑞,你有病啊?”
“没病。”
只是觉得,都快死了,这个小科学家还有心情研究这研究那,为了古籍上的东西担惊受怕,蛮可爱的。
何瑞悠悠道:“你说的,我一句没听懂。”
“就是说,祭魂这个阴森的东西是用来对付龙的,可以存贮龙的修为。然后打开祭魂时需要有人献祭,这个献祭的相当与祭魂签订魔鬼契约。但这个契约很不公平啊,一旦献祭者死了,祭魂就没效果了,献祭者又要魂飞魄散,光魂飞魄散还……额,你有没有在听啊?”
小宋试图用简单的语言再解释一遍,看着何瑞那张平静的脸,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把那股可怕描述出来。
“嗯嗯,魔鬼契约嘛!知道了,魔法师。”
何瑞叼着烟,单手将蹲地上的小宋拎起来:“我得提醒你,我们得出去了。”
非常不满这样拎小鸡的姿势,小宋挣开他,试图反驳:“可是……”
“石室里的卷轴我们翻开过了,没找到对我们有用的信息。你说的祭魂即使有,也不在这个房间,更何况我们不确定外面的黑影是龙。”
他嗓音低沉,带了些安抚的情绪,也是因着他说出口的话,让小宋的脑袋越埋越低。
“我的手电已经不能用了,我们该尽快出去找出路。就算黑影还在外面等着我们,也是时候拼一把,放出信号弹。在这里耗时间,躲得过一时,却降低我们求生的可能。”
咽了咽口水,小宋猛地抬起头。
“何瑞,我们会死吗?”他的声音在抖,想必是同事葬身深洞的事让他心有余悸。
“会。”
何瑞简练的回答让他一抖。
“但不是现在。”他按住他的肩,厚实的大掌传递了某种坚定力量。
“出去后跟紧我。”
小宋深吸一口气,握紧拳头:“嗯。”
外面很黑,自然。
那种黑不同于黑夜的黑,它透不进一星半点的月光,厚重得像破不开的层层浓雾。
他们的团队不再有先前的探照装置,连前方有没有藏着那个黑影都无法分辨。
“我要点信号弹了。”何瑞说道。
小宋呼吸一滞,抓住身旁人的衣角。——就是很怕,管他会不会笑自己怂。
代表遇到危险的红色亮光,蹭地亮起,照亮了他们所在的方位。
俩人趁着光亮,警戒地打量四周。
没看到那道恐怖的黑影,但是,看见了异常惊悚的一幕。
望向来路的那一刻,小宋无比庆幸自己抓住了何瑞的衣角。
他的腿仿佛被抽掉骨头,瞬间软了,抑制不住的尿意涌向下.腹。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他呐呐地说。
红光中犹可见何瑞神情刚毅的侧脸。
他没有腿软,可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,他的脸整个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