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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屋烂瓦, 残门断垣。
石曼生就是在这样一间, 明显被人遗弃的屋子中醒来的。
手指能动, 腿也能动,她心中一喜,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。
可稍稍抬头, 就耳鸣眼花, 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。半趴着又歇了半响, 石曼生终于成功坐了起来。昨天落过水,她的衣服还没干, 贴在身上很不舒服。
石曼生感觉到自己身子有些发热,应该是着凉了。但好在身边有个火堆,还能取取暖。
“咯吱——”
还未及她仔细打量周遭的环境,破损的木门被人推了开来。
走进来了一个人, 正是那个掳她的怪人。
怪人身上还是那套泥衣裳, 此时已经天亮,石曼生看得更清楚了几分。
——此人身上的泥……怕是不止一层。
相较于他的衣裳,怪人露在外头的双手,干净得有些突兀, 只是肤色带着诡异的暗红。
怪人的脸又被布包了起来, 露出一双细长眼睛, 黑白分明,眼角些微上翘, 隐有几分媚气。但是, 他面上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双眼睛, 也不是那古怪的遮脸布,而是位于两眼之间,鼻梁的部分。
那处的皮肤呈现诡异的深暗红色,一根类似筋脉状的突起,在这小小区域弯成了两弯。远看就像一条竖趴着的蚯蚓,让人不寒而栗。
看着怪人一步步走近,石曼生忍不住往墙边挪了挪。
眼下状况,她既无蛊毒傍身,更无反击之力,又加之失血过多,饥寒交迫……想逃都没多少力气。就算挪去墙角,也不过是多一两步的距离罢了。
想明白的石曼生停了动作,坐在原地抬头看向了怪人,“你是什么人?”
怪人没有回话,从怀里掏出了白色手帕,正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块。石曼生心中一颤,忍不住说道,“你若像昨晚那样再喝我一次血,我就要死了。若是你想以后能多喝几次,不如先养着我。”此人体质特殊,似人蛊又不似人蛊。
怪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,拿着白手帕帮她擦干净了双手。就在石曼生抱着“破罐子破摔”的想法时,那块白手帕又擦上了她的嘴角。
嗯?这是怎么回事?难不成还要咬她嘴巴?
这个想法一起,她又头晕了……
怪人擦了几下,确认石曼生嘴巴周围的脏东西都擦干净后,随手就丢了那块帕子。这可和昨天晚上的行为不同,当时他是收起帕子的,现在丢了,难不成是嫌她脏?
越想越有可能,昨天晚上把她丢到河里,应该也是嫌弃她刚吐过,脏……
内心如狂风过境——她竟然被一个全身是泥的怪人嫌脏了?
“喏。”
怪人说话了。与这个字一同出现的,还有他从怀里掏出的一个硬馒头。
石曼生眼神询问——给我的?怪人点点头,把馒头又往她面前递了递。
所以他帮自己擦手擦嘴巴,是为了让自己吃东西?这人还真是爱干净得奇怪啊。
小心翼翼接过馒头,石曼生咬了一小口。
硬,但味道还行。
她刚醒来不久,虽然饿得慌,但喉咙里头发干,咬了馒头也有些吞不下去。
“有水吗?”她试探着问了声。
怪人点了下头,转身走了出去。
不一会儿便把一个半破的木桶放到了她面前,里头装着水。看模样是井里打上来的。
石曼生一只手拿着馒头,另一只手舀水喝了起来。
井水很凉,喝下去的瞬间她打了个冷战,但干渴的感觉得到了明显缓解,先前那一口馒头也顺利咽了下去。一口水,一口馒头,她馒头吃了起来。
因为身体虚弱,石曼生吃的比较慢。期间,怪人就一直蹲在一旁看着。等石曼生吃完了,他便把木桶又提了出去。
放完木桶,怪人躺在了离石曼生两臂远的一块木板上,闭了眼睛。
——他这是在睡觉?
等了半响,怪人也没有动静,呼吸倒是平稳了不少。
石曼生有些莫名了,他就把自己这么丢在一边?不点穴,也不绑?就不怕她逃掉?
等吃下去的食物稍微消化了会,石曼生的力气也回来了些,她瞅了瞅依旧一动不动的怪人。终是没忍住,站起身子,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。
怪人没反应。
她又走了两步。
还是没反应。
石曼生突然有些怀疑人生。
但再怎么怀疑,她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,于是她又连走几步,跨出了破屋的门槛。
入目……一片荒芜。
七零八落的几座房屋,荒废的农田已经长满杂草。以前此处可能是个小山村,但现在是片废墟。
好生看了下四周环境,她果断朝着杂草最密的那片田走去——这样比较好隐匿身形。
可走了不到百米,石曼生就有些累了,停下来,弯着身子撑着膝盖直喘气。
失血过多果然体力不行。
歇了一会儿,就在她再次准备迈步的时候,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……
石曼生又一次看到了泥土怪人从地下钻出的场景,继而再一次被他扛在肩上带了回去……
那一刻,她想的是——这么点距离,您老有必要用遁地术吗!
回到先前那间破屋,石曼生被扛了这么一路,胃里头又开始闹腾了。
抱着肚子,她凑在火堆边生,缩成了一团。
迷迷糊糊,她就在想——自己在这里,会有人能找到吗?丁泽不知道被柳木白怎样了。师姐会不会已经到了京城……回乡蛊……
不对!
回乡蛊!
石曼生立时清醒,她知道自己何处不对了。
回乡蛊之所以能寻到百里宫的人,是因为百里宫的人身上都特地种了相应的蛊引。但她现在感觉不到那种蛊引了。
难道是昨天晚上……
她猛地睁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怪人,“你喝我的血……是为了吸走回乡蛊?”
怪人微微点了下头。
“你和百里宫什么关系?”只有百里宫的人才知道怎么解去回乡蛊,此人用的方法恰恰是最伤她身体的一种。
怪人眨了下眼睛,一言不发地转了过去,并不回答她的问题。
“你抓我,是为了什么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是什么人?”
“……”
无论她问什么,他都不回答。
若不是先前给自己馒头时的哪一个“喏”字,石曼生甚至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。
狠狠咬了下唇,她发现,面对这个怪人,自己完全无计可施。
~~~~~~~
跟着回乡蛊,丁泽、阿丙、阿甲赶到了一处河滩。
没有见到一个人影。
回乡蛊突然停了下来,就息在河滩上的一块小石头上。若是仔细看,会发现那小石头上有一个干枯的小黑点。但黑点太小了,一般人都注意不到,而且丁泽他们也认不出这个东西。
现下,最引人注目的,是半步之外——那一小瘫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。
所有人心里同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。
“吁——”
柳木白的马车紧随其后,也赶到了。这一路,柳大人几乎快被颠散架了。
当发现马车停下的时候,他径直掀了帘子就问,“找到了?”
对上阿丙阿丁双双跪地的身影,柳木白的脸色立时白了几分,他转向丁泽,“人呢?”不是说能找到她的吗?
丁泽低头看着地上的小虫,语气低落,“回乡蛊到这处就停了。没见到人。”
柳木白抓着门帘的手青筋暴露,“扶我下去。”他要亲自看看。
阿丙取了轮椅,将柳木白一路推到了回乡蛊停留的地方。
一片乱石之中,柳木白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块已经变了色的血迹。
虽已变色,但应该时间不长。
“让马舔舔这血。”柳木白说,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是,大人。”
阿丁取了一块沾血的小石头,和着随手抓的一把草塞给了一匹马。
那马嚼了两下,咽了下去。
期间,柳木白视线一直紧锁着马的动作,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。
……
突然,马儿四肢一软,倒在了地上。眼睛睁得大大的,发出哀鸣的声音,神识还在。
这下,柳木白的脸白了个彻底。
——石曼生的血有麻痹作用……这是她的血。
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,抱着最后的侥幸,他看向了丁泽,“什么情况下,回乡蛊会找不到人?”然而,丁泽回答他的……只有沉默。
三种情况:
一过远,
二解蛊,
三人死……
不过相差一个多时辰,再远又远得到哪去?
石曼生是不可能解蛊隐匿自己下落的。
而第三种……
空气凝滞,静到发寒。
看着丁泽悲伤的神色,柳木白胸口升起了难以言喻的闷痛感觉,“丁小哥,你还没回答我。”他不想放弃,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放弃。
丁泽说不出那些情况,他说不出一个“死”字,便只能沉默以对。
沉默……
沉默……
沉默的意义不言而喻。
柳木白霎时面如死灰。
——石曼生是在他怀里被掳走的。
——她还被自己下令点了穴道。
——她平日里带在身上的保命蛊毒都是被他拿走的。
……
所有呼吸都压在了胸口,越来越多的压抑,越来越多的害怕,越来越多的绝望。
那块河滩上的血迹在柳木白的眼中放大成了无边无际的红色。
……
“噗——”
河滩的石子上又多了另一处鲜红的血迹。
“大人!”
“大人!”
阿丙、阿丁同时冲向了因为吐血而骤然昏迷的柳木白。